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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戈壁的世界优雅地活着一一写给一对隔世老人苏戈和她的先夫邹雅先生

来源: 红枫林新闻网  日期:2023-01-23 22:09:12  点击: 146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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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我已有上10年没有正经八板地提笔写东西了,用纸笔写信也是恍如隔世的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前了。

今天,我得用笔、用纸,一笔一划地写点什么了。这是为一个已英年早逝的画家——邹雅先生,更为一位在黄沙满地,戈壁无涯的世界,坚强而优雅地走过90年寂寂岁月的银发老人——邹雅先生的未亡人,我并未谋面,却视为忘年之交的中新社老人、敬爱的苏戈老妈妈。我不一笔一划地写这篇东西,对不起两位老人,无法向自己交代,说服不了良心。但我依然没有写成回信,苏妈妈,请原谅,我想既已告别了纸笔鸿雁,就继续保持这份清凉似水的平常吧。这,也或许是对您和邹先生高贵灵魂的一份尊重!

今年的九月九日,是苏戈妈妈的九序诞辰。热心的总社退休原专稿部记者韩凯大哥及离退办同仁在京到寓所看望了苏戈妈妈,并为她做了碗简朴而隆重的寿面,离退办还别出心裁为老寿星做了个“一拉宝”。我因故未到京祝寿,起了个大早,跑了两个古玩市场,为老妈妈淘了只五十年代初江西景德镇艺术瓷厂生产的外销寿桃花瓷碗,寄到北京,交韩凯兄转交老寿星——苏戈妈妈,那意思很明白:万(碗)寿(桃)无疆!

其实,我认识苏戈老大姐,还是近半年的事。韩凯大哥为中新社同仁建了个群,大家在群里有话好好说,有事招呼声,不谈国事,其乐融融。说来也巧,这么多人在群,大姐加了我,互加好友后大约聊了个把星期,老大姐给我们寄来了一本建国60周年官邮出的《巾帼英雄》邮册,在册的人物自不必说了,都是响当当的女英雄,打开一看,苏戈大姐赫然在册。



屈指算来做记者已有30多年,接触的人也不算少了,但打开邮册,还是禁不住有种荣耀感涌上心头。一为工作生活在中新社这样一个藏龙卧虎的团队,二为苏戈大姐光荣而坎坷的一生感到叹服。

苏大姐原籍哈尔滨,18岁参加东北部队解放军后,几乎一直是四野部队为数不多的“军中之花”,参加过解放东北的多个著名战役,在文工团饰演《白毛女》女一号“喜儿”,在行军路上用快板激励解放大军前进,53年入朝慰问志愿军,54年转入中新社专稿部做文艺专稿。1984年她退休时,我还在北京上学,在中新社这支外宣队伍里,我们算是隔代人。但冥冥之中,总有一条河流、总有一趟血脉、总有一种缘分把断代人装进一个心理空间。



对于大变革大时代下的知识分子融入洪流要经历怎样的洪荒揉搓,我并不十分清楚。作为改革开放初期进入社会的小知识分子,我只能用自己的欢欣与痛楚去感受、体悟从烽火岁月走向红旗漫卷那代先贤的灵魂凉热。

在戈壁的世界,顽强而优雅地活着。这大概是我对苏戈大姐和她的先生邹雅的最深印象。听大姐在今天的来信和随寄的邹雅百年画册中讲,邹先生出生于1916年的江南书香之家无锡,20岁怀揣寻找光明、自由的梦想,投身革命圣地延安,开始用画笔和刻刀为民族解放而歌而泣。与他同时代的丁铃、孙犁这些由解放区走来的艺术家一样,他的画作的主题,绕不过的太行山、挥不去的战火硝烟、山一般沉重的主题、戈壁样的灵魂葛碍,笔触却如青鸟一般在自由歌唱,对光明、美好、自由的向往,从画质的石缝里升腾,用轻盈冲淡着血色与残忍。因而,在后来被打成文艺黑线到干校、到农村、到煤矿进行触及灵魂的改造,也就难以幸免,甚至在被打倒,重新站起来后,在他艺术创作的巅峰盛年,在被迫赴矿井寻找所谓创作题材时,命丧“黄泉”,把年仅58岁的生命化作地火,永远埋在大地之下。但一代艺术巨匠所留在人间的艺术痕迹——那些向往光明、自由的作品,亦如山岗上的参天大树,屹立在森林之上,活在时间的视野顶端。


在我眼里,苏戈大姐的不凡,并非她留下了多少惊世骇俗的作品,而是她从战火硝烟里走来,从苦难孤寂的戈壁走来,从诱惑吞云的喧嚣中走来,一直以一只百灵鸟般的顽强与轻灵,把动荡、苦难与支撑唱成一只优雅如歌的行板。试想,在那个土包子进城争娶洋学生的时代,从军中之花,万人倾慕的“喜儿”,英姿飒爽的文工团女队员,到出入中南海、钓鱼台、八达处的漂亮女记者,有多少开国英雄,达官显贵为其“折腰”?她的姐妹闺蜜中,又有多少人成为一步登天的诰命夫人?而她,这女子,就是坚定而果决地排斥这些诱惑,坚定而艰难地保持她那点“资产阶级小情调”,坚决果断地嫁给了一个没权没势的,还得同工农大众相结合的知识分子邹雅!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这需要付出怎样的挣扎?就凭她纵横白山黑水到天涯海角的资历,直接进入权利中心难么?而她却选择了不温不火的中新社,一干就是一辈子!成为中新社最优雅的两位“双枪老太婆”之一,一位是周总理的大侄女,周秉德老社长,一位就是您一一战火中的百灵鸟,苏戈!


邹雅先生于1974年不幸去世后,苏戈大姐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个人艰难的支撑着破碎的家庭,破碎的艺术之魂以及她自己破碎的灵魂!不知老妈妈是如何穿越那些黑暗的岁月,如此优雅地面对这个苍凉世界的。

我的父亲也是上世纪70年代初去世的。他走时年仅43岁,我才10岁。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写满了母亲独自支撑那个塌方后相依为命的凄寒岁月,我们那时的唯一信念便是活下去,活下去!与优雅一词沾不上边。而苏戈妈妈能做到这份从容、这份淡定、这份优雅:90岁的人了,耳不聋,眼不花,微信照玩,旗袍照鲜,笑容照灿,我不能不从内心膜拜你这神一样的老太太!

今天早上,苏戈妈妈又从北京寄来邹雅先生的画册,并附一封手书书信。她说,“文革”期间随先生在位于江西进贤县的中直机关“五七”干校劳动过三年,因而对江西有一份极为特殊的感情,对中新社江西分社的小同事们也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但我从邹雅先生的画作里,不光只看到了他们在江西的艰难岁月,分明还读出了邹先生转展与江西,湖北咸宁“文化部五七干校”等处,与丁铃,沈从文等文化名人共同“改造”的艺术痕迹!

抱歉,苏戈妈妈,我虽为中新社在江西的一名“镇守使”,也确切知道中直机关进贤“五七”干校原址所在。但我作为一名记者,一直还未前去致祭与抚摸。不是我懒,是我在心理上还没做好准备,我怕触碰了一代人记忆深处的痛角,也怕触痛了一段文化苦难的伤痕。

我向您保证,那个地方,我还是要去的,替您,替天上的一群星星!

抱歉,苏戈妈妈,我没有直接给您写信,也没有进京参加您的九十寿宴。我是想站在远处,听百灵鸟的歌唱,而我唱和,哼鸣不出那优雅的歌!


是在重拾您和邹雅先生那代人的苦难,我是在远处膜拜你们在苦难面前的姿态!

我不是在欣赏您们那代人站在高山之巅,大潮之上的艺术和艺术人生,我是从您们的指尖涓流的温泉里吸取营养,带着我的小伙伴们,在大变革大转折的大时代下,活出我们自己!


文 / 柳俊武 (中新社江西分社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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